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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（第2页）

我为什么一定要逼迫邱野面对自己的谎言，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赤裸裸地拆散我们之间伪装的温情。我一早就知道，爱情本就是这个世上最脆弱不堪的东西，只要轻轻一碰，那层漂亮的外壳就会轻易脱落下来，露出满目疮痍的内核。像一床包裹着华美绸缎的黑心棉絮，你总是得细心呵护它，不狠心暴露在阳光下晾晒一番，你就不会知道，最靠近你皮肤的那一层，总是涂满了看不见的毒药。日复一日，它终使你溃烂。

邱野站起身，默不作声地走进卧室，合上那一扇往日里从不曾关上的白色房门。我跟着他站起来，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。那副垂下头的模样让我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酸楚，我想，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些，这个像花瓶一样的男孩，只是两句话便被轻易地击垮了。我有些懊恼地挪着步子，向卧室的方向靠近，只是走了两步又停下来。

卧室里响起邱野说话的声音，很轻很静，我几乎听不清他都说了些什么，但我知道他是在回拨刚才那个电话。我站在距离那扇白色房门一米的位置，看着虚掩的门里透出一丝狭窄的光，便觉得这个午后像一场滑稽的皮影戏。

“我们分手吧。”他再次出现在客厅的时候，我坐在沙发上对他说。

他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，两条腿长长地伸展开，像那天夜里我为他煮泡面时的模样。“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？”他的声音干干净净的，常常是那么动听。

“我不是生气了，我只是觉得……真的没意思。”我干脆靠着沙发躺下来，把脑袋放在柔软的抱枕上，突然什么也不想再思考了。

“刚才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朋友，他们叫我出去吃饭，我已经拒绝了。”他还在拼命解释着，可我已经不想再听了。

“行。”我无奈地点点头。“那你让我看一眼你的手机。”

听见我的话，邱野立刻将手机飞快地藏在身后，还用手紧紧捂住手机的屏幕。“你不知道吗？男人的手机不能看。”他笑着对我说。

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还带着一丝得意，仿佛一个男人的手机里如果没有藏着三四个姑娘，就不配叫作男人一样。男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？觉得女人会甘愿忍受他们随时随地沾花惹草的行为。我当然不会忍，我不仅不会忍，我也不会告诉他，我的手机里藏着的男人，比他的女人还要多。

“邱野，我真的不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女人，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，甚至你在我家里住的第一晚，我就听见你在深夜给另一个人打电话，我知道那是你的女朋友。”我看着他，像看着一个精致的布偶。“我不喜欢一个满口谎言的人，我甚至没有要求过你一定要忠诚。既然你不愿意坦白，我也懒得再追究，那我们莫不如谁也别管谁。我不会查看你的手机，也不会过问你的任何事——同样的，你也不许过问我的任何事。”

“那我们谈恋爱还有什么意义呢？谁也不管谁？这叫谈恋爱吗？”他突然站了起来，巧妙地回避了我戳破他在我家度过第一晚时的那个电话。“谈恋爱不就应该是我管着你，你也管着我，这样才对吗？”

“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，一个需要别人管着自己才能做到不越轨的人，根本不是真正的忠诚。没有人会时时刻刻看管着你，我也不想要一个在我的眼皮底下还必须关上门打电话的男朋友！”

“不行。你要管我，我也要管着你。”他突然和我撒起娇来，像一只粘人的小猫一样从沙发的另一头爬过来，爬到我的面前。他的身体遮挡住我眼前的天花板，像一只盖子一样扣住我。“你别生气了，我下次不会了……我还要和你结婚，我还要和你生孩子呢……你怎么能不管我。这个世界上，你对我最好了。”

“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，我自己知道。”我撇过头去不再理他。

邱野开始尝试用一些讨好的小把戏逗弄我，比如做一副鬼脸吐一吐舌头给我看，又比如顽皮地凑上来假装亲我，再比如说一些蜜罐里捡出来挂满了枫糖的情话。我看着这一张天赐的好脸蛋这样低声下气地讨好我，突然替他觉得悲伤。徒劳无功的挣扎只会让邱野看起来更可怜，如果我是他，这个时候就应该狠心离去，绝不肯让自己留在对方眼里最后的模样，是小丑一般的滑稽。

“我们分手吧。”我又一次提出了这个没有一丝商量余地的要求。

“不行，我不同意。”他结结实实地按住我的肩膀，让我一动也无法动弹。我的肩膀在他的手心里仿佛一个脆弱的玻璃球，稍微一使劲就会碎成一团。我努力挣脱着他的束缚，却用不上任何力气。“你放开我！”我狠狠地瞪着他。

“不行，你今天如果不原谅我，我就不松手。”他笃定地威胁着我，以为使一些撒泼甩赖的小计俩我就会原谅他。只有我自己知道，我根本连气都懒得再生，我只是厌烦他这一副模样。一个不肯承认自己的懦弱，却只会苦苦哀求的人，只不过是另一个不爱我又不肯离开我的人。

“你先放开我，我会和你好好谈……你压得我有点疼。”我努力放低声音，开始尝试和他谈判。可是此时的邱野，却仿佛一个无赖，以为只要控制住我的身体，我就会向他妥协。他的胳膊像一个狭窄的鸟笼一般禁锢住我。两个瘦弱的年轻人拥挤在一张只有一米宽的双人沙发上，却仿佛两个士兵。午后的房间寂静又空阔，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即将在这个房间里碎裂开来，我听见如同玻璃上细小的裂纹缓慢向杯口蔓延的声音。“邱野，你放开我。我可以保证，我今天不会和你分手……但如果你继续这样纠缠我，我就报警了。”

“你报警试试看！”他干脆放弃了讨好我的姿态，改成彻彻底底的威胁。我全身唯一能动的地方只有我的两条腿，我们便这样周旋起来。那道玻璃之间的裂纹在我们开始搏斗的一瞬间，碎裂成一地渣滓。我被他无所顾忌地摔在地上，只能挣扎着向门口爬去，我想快一点打开那扇防盗门，快一点逃出这个房间，逃到楼下去，逃到邱野不敢放肆的地方去。邱野从背后冲过来，握住我的手腕，又将我从门口扯回沙发上。“邱野……你放过我好不好，我求求你。”我瘫坐在沙发的边沿，真的一动也不敢再动。

我的左手在背后轻轻地摸索着，终于摸到了我的手机。我想如果他再一次将手伸向我，我就立刻站起来冲进房间里，接着死死锁住我的房门，用这仅有的几分钟打出唯一的一通报警电话。

“不行，除非你今天答应和我结婚，否则我们就一直耗在这里——我可以跟你耗一辈子。”他站在我的面前，生怕我再一次逃跑。

其实我早应该知道，一个无法克制爱的人，同样也无法克制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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