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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兆军的瞳孔渐渐对了焦,望着楚擎,依旧是泣不成声:“百姓无马,跑不掉,拉车的马,不能用,用了,粮就被抢跑了,没了粮,果毅营那些步卒,就没吃的,没法子活着回去…”
楚擎点了点头:“之后呢,之后发生了什么?”
“死战,死战,
死战…百姓们死战,我和张举,亦是死战,死战,守粮,死战…”
“赢了输了?”
“赢了,打赢了。”盛兆军垂下了头颅,渐渐平静了下来,只是声音,是那么的嘶哑,仿佛每说出一个字,就要平添一分痛苦:“死战,战死,为死战,战死了大半袍泽,我们没马,没马的,要如何对阵凉贼尤其,百姓,也死了近半。”
“之后又发生了什么?”
“又来了游骑兵,数十游骑兵,边军大营打散了,凉贼的部落,也打散了,散兵游勇,见了我们,就要抢粮,敌贼不多,可都骑着马,我们,人也不多,都是百姓,死战,死战,还是死战…”
“张举让两个百姓,骑着马,回关,叫人,哪怕叫来几十人也成,守粮,一起守粮。”
“第五次,第六次,记不得多少次了,三日四夜,南阳坡上,我们死战着,人越来越少,尸体,越来越多,游骑兵来了,杀退了,用不了多久,又来了,仿佛杀不完一样…”
“送信的百姓回来了,说屯兵卫要来了,人不多,百人,再撑两日,最多不过两日,屯兵卫一定会来,要护着的关外督粮队,太多了,我们只是其中一支,说就两日,两日内,一定会来的。”
“下雨了,大雨,看不清,什么都看不清了,南侧,来了人,我以为是屯兵卫的兄弟,可还是游骑兵,该死的凉贼游骑兵…”
“一次又一次,一次又一次,少的,十几人,多的,数十人,都是游骑兵,每一次,都以为是屯兵卫,每一次,都是凉贼…”
“第四日的时候,雨更大了,我才看到…”
盛兆军再次抱头痛哭:“张举死了,不知什么时候,死了,就那么死了,张举的婆娘,婆娘的妹子,婆娘的孩子,眼泪都哭干了,那么大个活人,就死了,我都不知,是何时死的…”
猛地捶打着地面,盛兆军哭嚎道:“总说张举的本事不成,他不认,那一日,认了,让我护着他的家小,他和其他人,护着百姓,我护着了,我真的护着了,他的家小,都还活着,可张举,死了,就那么死了,百姓,也都死光了,活着的,只有他的家小,只有我了,只剩下我和张举的家小了…”
议政殿中,只剩下了盛兆军的哭嚎声,不少武将,暗自叹息着。
“游骑兵,又来了,我的刀,断了,袍泽的刀,也都被我用断了,一次又一次,一次又一次的来,一次又一次的杀,一次又一次的杀,一次,又一次,我以为,是屯兵卫的人来了,来将张举的家小,带回去,将那几个妇人,几个娃娃,带回去,粮,老子不要了!”
盛兆军抬起头,如同疯了一般,突然抓着楚擎的肩膀,用力的晃着:“人都他娘的死光了,还要守着粮,三百百姓,五十军伍,就剩下我们七人了,就剩下我和六个妇孺了,六个妇孺,如同行尸走肉一般…”
孙安面色大变,如同鬼魅一般闪来,刚要将盛兆军推开,大军哥已是放下了手臂,流着泪,声音嘶哑。
“楚擎,少爷,我的少爷,你知晓,知晓咱们汉人的女子,汉人的孩子,若是被游骑兵抓了去,会怎样吗?”
楚擎面色复杂的点着头:“所以,你杀了他们?”
“是啊,末将,杀了她们,还是下着雨,在夜里,火把都点不燃了,这一次,不是数名游骑兵,不是十几名游骑兵,不是数十名游骑兵,土都颤着,地都震着,少说也有百人,末将…末将杀不动了,真的杀不动了,举不起刀子了,也无刀可举,屯兵卫,来不了了,我等了他们那么久,那么久,可都过去五日了,来的,只是游骑兵,凉贼的游骑兵。”
“张举的婆娘,带着家小,跪在我的面前,磕着头,头破血流,要死,宁死,不想被游骑兵抓去,她们,想去找张举,说张举,一定在黄泉路上等
着她们,屁大点的孩子,也磕着头,求我,求我杀了他们,宁死,也不愿被抓走。”
一支强健有力的臂膀,摁在了盛兆军的肩头:“朕…赦你无罪!”
没有任何人有异议,在那种情况下,已经没有任何活路了。
盛兆军,勇武过人,一人一刀,可以杀退数名游骑兵,乃至十数名,可已经苦战了五日,就他一个军伍,一个男子,保护着六名妇孺,一旦这些妇孺,这些孩子,被游骑兵抓了去,下场,可想而知,若不然,这六个妇孺也不会央求盛兆军杀了她们,宁死,也不愿意被游骑兵蹂躏凌辱。
天子,赦盛兆军无罪,应有之意。
可谁知,盛兆军再次哭嚎了起来:“我杀了,杀了她们,亲手杀的,心,针扎一般疼,那小小的娃,就躺在我怀里,还笑着,笑着死了,就那么,被我杀了…”
老四轻轻拍打着盛兆军的肩膀:“若是朕,是朕遭此境地,亦会如你这般,盛将军,朕…”
盛兆军置若罔闻,闭上了眼睛,讲述了这个故事的最后结局。
“上百骑兵,从雨中出现了,我站起身,拿着断刀,身后,是三百多尸体,百姓的,袍泽的,军伍的,百姓的,张举的,还有…还有我亲手…亲手杀的袍泽妻小,我站起身,拿着断刀,大喊大叫着,来啊,来,杀了老子,杀了老子吧,却看到…看到…百名骑兵…是…是屯兵卫,来晚了三日…来晚了足足三日…狗日的该死的遭天谴的屯兵卫,足足来晚了三日的…我大昌…屯兵卫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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