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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9章（第1页）

堂堂之言偏偏用得如此诡异，我不禁一笑。转念一想，熙平对皇帝分明怀有深深的惧意，这惧意非只一日。然而，在一切屈辱和死亡面前，恐惧都是最无用的情绪。

我淡淡道：&ldo;既然眼下无事可用功，殿下何不安养神志？&rdo;

对我的嘲讽、劝诫和不满，熙平佯装不懂，只殷切道：&ldo;望玉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，帮他一帮。&rdo;其实熙平并非无人可用，现成就有屯田郎中裘玉郎、平西校尉文泰来和参知政事苏令。想来苏令于内情一无所知，熙平方来寻我。

她虽自矜身份，眼中的恳求之色到底令人动容。我叹道：&ldo;玉机若要帮世子，也只是报答长公主殿下的教养提携之恩。&rdo;

熙平甚是欣慰，眉间一宽：&ldo;无情却有义，方是玉机。如此，不知玉机有何打算？&rdo;

五月二十一，胭脂山发天子气的那日清晨，高旸仍在武威城。即便他利用自己&ldo;嗜杀好色&rdo;的名声故意犯罪，即便他令&ldo;刘灵助&rdo;迷惑皇帝的耳目，也不能抹杀这个事实。他的生死，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。熙平紧紧地盯着我，恨不得在我脸上读出文章来。我极力克制纷乱而力不从心的思绪：&ldo;玉机还要仔细想一想。&rdo;

熙平眼中的失望和希望像两条蛇一样紧紧纠缠：&ldo;有心便好。如今还未提审，你慢慢想。不过有一件事情孤想提一提。&rdo;

&ldo;玉机恭听殿下教诲。&rdo;

熙平目光一寒，似沁满了金沙池的雪：&ldo;当年悫惠皇太子和三位公主之事，玉机还记得么？&rdo;

提起此事，我甚是厌恶，遂不情不愿道：&ldo;记得。&rdo;

熙平道：&ldo;可知道为何孤选在那时动手么？&rdo;

作为熙平罗网的一目，成为她的凶器，害死了三位公主和悫惠皇太子，恐将成为我一生的噩梦。我很清楚她为什么选在那时动手，却不愿回答：&ldo;玉机愚钝。&rdo;

熙平微笑道：&ldo;你明明知道，却不肯答，可见你对这件事深恶痛绝。你若恨孤，孤不怪你。&rdo;

我淡淡道：&ldo;玉机不敢。&rdo;

熙平素来骄傲，一个昔日的奴婢对自己的爱恨喜憎可说微不足道。她微笑续道：&ldo;咸平十三年，高思谚亲征北燕，周氏耽于往昔父母之仇，留下三个儿女，也跟随去了北方。&rdo;

熙平竟然不称&ldo;圣上&rdo;而直呼皇帝的名讳，我心中一凛，急促唤道：&ldo;殿下……&rdo;

熙平却不理会，续道：&ldo;周氏的事想必你也听过不少。高思谚自幼跟随周氏，学了一肚子的狡猾善变。只要他二人中有一人在京中，孤几乎无得手之可能。即使侥幸得手，事后也必死无葬身之地。&rdo;

她侃侃而谈，我却心惊肉跳，声音也艰涩起来：&ldo;是。玉机本想将捉拿小虾儿的功劳推给李瑞，好置身事外，谁知仅凭一封奏疏，周贵妃便识破了玉机的本意。幸而贵妃万念俱灰，离宫出走。倘若她一心一意地追查下去……玉机不敢想。&rdo;

熙平笑道：&ldo;你当年还太年轻，不是老jian巨猾的周氏的对手。可是……&rdo;说着目光坚毅不可撼动，&ldo;&lso;自天佑之，吉无不利&rso;[84]，是天意要成全孤，孤便敬谢不敏。&rdo;

我叹道：&ldo;若非长公主殿下提点，恐怕玉机也想不到是小虾儿……&rdo;

熙平笑道：&ldo;你不是想不到，而是情愿相信几位公主溺毙金沙池一事是个意外。你就是这样好心肠，倒不像是读惯了权谋之书的人。&rdo;

我淡然道：&ldo;玉机自幼遍阅经史，不是为了看权谋之术的。史书中包罗万象，玉机见得最多的是守死善道、笃志而体的君子，&lso;见善如不及，见不善如探汤&rso;。似玉机这般愚笨的逐恶小人，不敢妄称自己读过圣贤书。&rdo;

这话是在骂自己，也是骂熙平。她的神色变了又变，终是恍然无闻：&ldo;这样说起来，孤的书倒是白读了。&rdo;

&ldo;玉机失礼。&rdo;

熙平道：&ldo;想学古仁人君子，也没错。然而你固是好心，高思谚的疑心却大。&rdo;

我心中一动：&ldo;不错。当年陛下在含光殿看我和颖妃娘娘记录的案宗，却不传我去当面询问，大约就是不想被我的思路所牵制。&rdo;

熙平道：&ldo;正是。与其等高思谚自己查到小虾儿，不如将此功劳送给你。况且，孤知道你想救于锦素，却苦于不得门道。&rdo;

若非熙平当年暗中指引，我不会那么快想到是小虾儿在水下杀了三位公主，也许锦素会早一年被处死，而封若水和苏燕燕也已不在世上。一念之差，天翻地覆。我叹道：&ldo;多谢殿下。&rdo;

熙平道：&ldo;高思谚聪敏冷静，万不可低估。诗曰：&lso;他人有心，予忖度之。&rso;[85]你做决定时，不妨多想想这句话。&rdo;

她这样谆谆嘱咐，我倒有些惭愧起来，遂低头道：&ldo;是……&rdo;

熙平又道：&ldo;近墨者黑。陆瑜卿本是，幼时孤时常见到，十分文静老成。嫁给高思谚之后，竟也变得聪明起来了。若非她两个愚蠢的长兄和长姐，要扳倒她着实不易。&rdo;

夷思陆皇后死于熙平的陷害，死于皇帝的猜忌和薄情，死于我的不逊。我自觉惭愧，默然不语。熙平却兴奋起来，烛火在她眼中映成幽蓝的两道：&ldo;那一日，就是正月初三，孤一早起身便听见她死了。这一天大约是自从高思谚登基以来，孤最欢喜的一天了。后又听说，她死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。你果然不负厚望。&rdo;

我局促不安：&ldo;过去之事又何必再提？&rdo;

熙平感伤道：&ldo;当年为了扳倒她，孤用尽了所有的力气，连你父亲都‐‐&rdo;她提起父亲，才有几分真切的柔情与痛心。我和她同时低下了头，又同时望着天心的月亮，各怀心事，却为同一人。倘若父亲在，他也许能告诉我当怎样行事吧。

默然之间，忽见朱云跳了进来，糙糙向熙平一揖，焦急道：&ldo;二姐，母亲来了！&rdo;

我大吃一惊，不悦道：&ldo;如何惊动了母亲？&rdo;

朱云哎呀一声：&ldo;现在问这个有什么用？好生迎进来磕头请安要紧。&rdo;

熙平笑道：&ldo;孤也许久没见朱嫂‐‐高淳县夫人了，今夜正可一见。玉机快迎进来吧。&rdo;母亲虽不知父亲究竟如何死去，却也隐隐知晓是因为熙平，故此心中深恨。自从搬出了长公主府，便极少拜访旧主。有时为了躲避她，专程挑选熙平出门的时候前去。母亲若见熙平在我房里，还不知要如何怨我。

我默默地看了熙平一眼，她却浑不在意。她笑意殷勤，眸光却是冷的。我也无暇理会她，忙转身迎接，却见母亲已疾步走了进来。一见熙平在此，她惊诧之下，眼中闪过隐隐幽恨，随即化作冷漠的敬意。只见她身着灰褐色中衣，披暗红外衣，远看宛若裹着缁衣，显得枯瘦憔悴。母亲向熙平行了大礼，恭敬道：&ldo;不知殿下驾临，妾身未克远迎，还望恕罪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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