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默默看着依然昏厥的苏珊,余伯宠的眼中一半是怜爱,一半是绝望。从未有过的恐慌悄悄笼上心头,头脑里越发清楚地意识到,他们正面临着一个既残酷而又无奈的现实。
《楼兰地图》(十八)(6)
不知过了多久,苏珊张开双眼,看见自己躺在帐篷里,神情萎顿的余伯宠就靠在旁边。
&ldo;你醒了,感觉好点了吗?&rdo;余伯宠招呼道,露出一副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。
&ldo;我没事,&rdo;苏珊少气无力地说,&ldo;那些文物怎么样了?&rdo;
&ldo;我已经照原样封存,重新掩埋起来。&rdo;余伯宠故作轻松地说,&ldo;嗨,看样子这一次无法把它们带出荒原了,只好等到下一回再说。&rdo;
&ldo;下一回?你认为我们还有重头再来的可能吗?&rdo;苏珊凄然苦笑。
&ldo;怎么没有,经过第一次尝试,至少我们掌握了沿途的地貌特征,只需充分准备水源供给,下次再来的时候已可驾轻就熟。当然,前提是及早返回雅布……&rdo;余伯宠理屈词穷,连自己也觉得像是痴人说梦。
&ldo;伯宠,不要再安慰我了,实际上你也明白我们重返雅布的机会还有多少。&rdo;
余伯宠哑口无言,颓然垂首,似乎失去了正视对方的勇气。
&ldo;我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,只不过心有不甘罢了。&rdo;苏珊幽幽叹息着,&ldo;我本来是个虔诚的信徒,如今却开始怀疑上帝是否公正仁慈,他怎么会把同样悲苦的命运施加在我们父女身上。让我们发现了稀世珍宝,却又无法完成平生的志愿,这种捉弄人的手段也太残忍了。&rdo;
余伯宠凝眉蹙额,纡郁难释,却又强作镇定,委婉劝解:&ldo;好了,不要再胡思乱想了,与其把精力放在怨天尤人上,不如抓紧时间多休息一会儿,天亮继续赶路。只要一息尚存,我们就不该放弃。&rdo;
话虽如此,想要安心入眠却也不易。缺水造成的痛苦正不断地折磨着两人,眼角干涩,咽喉肿胀,胃部痉挛,浑身瘙痒,躯体内外几乎没有舒服的地方。辗转反侧熬到了黎明时分,总算困倦不支,和衣假寐了片刻。
翌日整装出发,沿着满目凄凉的荒原旷野蹒跚前进,周围的景象加剧着内心的恐惧。枯死的湖床,倾斜的沙梁,或突兀一溜土柱,或方形山,或褐红色的岩塔,或无法形容的陡高陡低的沟壑,人畜穿行其中,显得渺小而可怜。
垂死挣扎也总有极限,起先两人还可以互相扶持着直立走路,后来只能倒地爬行。其实也算不上爬行,顶多是在负重缓进的骆驼旁边一寸寸的蠕动。一天过去,余伯宠已感到筋疲力尽,而苏珊的情况更糟,对照手表测量脉搏,居然下降到每分钟四十九次。
&ldo;我怕是不行了。&rdo;苏珊声音微弱,躺在地上一动不动。
&ldo;不要这样,也许再走几步,就会有奇迹出现。&rdo;余伯宠自欺欺人地说,瞥见那峰骆驼也四腿蜷缩,用已经没有一点体液可化为泪水的双眼悲伤地望着主人。
&ldo;知道么,我真的很怀念在雅布城北被狼群围困的那一夜。&rdo;苏珊像是自言自语,&ldo;虽然当时险象环生,一发千钧,如今想来,却是无比壮丽而奇妙的经历。哈尔克悠扬的歌声和宝日娜优美的舞姿仿佛仍在眼前耳畔萦绕回荡,不知此刻他们是否得偿所愿,但我相信,那空古绝今的一幕也将成为两人心目中永不磨灭的记忆。&rdo;
望风怀想,余伯宠也不免感慨万千。更加值得留恋的是,与狼共舞的一夜正是自己与苏珊感情升华的起始。相比之下,当初危机四伏,祸不旋踵,却还有一丝抗御周旋的余地,即使最后被群狼吞噬,也远胜过此刻的心力交瘁,竟然要眼睁睁地感受着生命之花枯萎凋谢。
又歇息了一段时间,余伯宠正想催促苏珊上路,不料对方却先开口了。
&ldo;伯宠,你还能坚持吗?&rdo;
&ldo;我……&rdo;余伯宠迟疑了一下,说,&ldo;无论如何都要坚持,坐以待毙总不是办法吧。&rdo;
&ldo;很好,你继续向前走吧,不要再管我了。&rdo;苏珊低声说,语气平静而又坚决。
&ldo;这是什么话,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呢?&rdo;余伯宠愕然相顾。
&ldo;你已经尽了全力,可以问心无愧了。如果能争取脱险,何必守在这里陪我等死呢。&rdo;苏珊舌敝唇焦地劝诫。
&ldo;不行,&rdo;余伯宠断然回绝,&ldo;就算死也该死在一起,难道你把我看作威瑟一样的小人吗?&rdo;
&ldo;你的道德观念也太偏颇了。&rdo;苏珊双眉紧锁,近乎乞求,每说一句话,都要费力喘息片刻。&ldo;想想看,你放弃努力的意义究竟有多大。我俩历尽千难万苦才找到了楼兰遗址,却要双双葬身于沙海荒原,致使湮没千年的文化瑰宝无缘重见天日,这一趟探险之旅岂不是变得毫无价值?倘若你侥幸脱困,利用掌握的图形资料重返古城,让那些罕见的珍品及早公诸于世,又将创造一个多么伟大的壮举。假如我的灵魂有知,也会感到无比欣慰的。&rdo;
&ldo;唉!&rdo;余伯宠摇头悲叹,不以为然。暗忖,那些木牍残片的下落与自己何干,谁又曾想过创造什么万众瞩目的壮举,眼看着心爱的女人命在旦夕才是惶急不堪的现实。一时五内如焚,又难以言表,只是反复强调。&ldo;不要再说了,总之我是不会离开你半步的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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