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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（第2页）

从柔仪殿出来，我折向福宁殿，果然见冯京还跪在那里，在渐暗的光线下，他像一尊着了衣袍的石像。

片刻后，有一女子身影缓缓靠近他，青衣绿锦，白玉双佩。他感觉到，侧首一看，立即转身伏拜：&ldo;皇后殿下……&rdo;

&ldo;冯学士回去罢。&rdo;皇后说，面上有温和浅淡的笑容，&ldo;多言数穷，不如守中。&rdo;

冯京默然。少顷，他朝皇后再拜：&ldo;臣谢殿下教诲。&rdo;

礼毕，他终于站起，徐徐退去。

也许是得知皇后到来，今上自福宁殿内走出，步履异常迟缓。立于正门前，他徐徐抬目看阶下的皇后，神情疲惫，暗淡无神的面容显得格外苍老。

帝后遥遥相望，彼此都无言。刚才王拱辰与冯京之间的静默隐带金戈铁马般的对抗意味，而此刻帝后目光交汇于这两厢无语间，空旷的院落中只印有他们两道孤单的影子，这景象萧萧索索，一片苍凉。

这日夜间，我前往翰苑，尚在犹豫是否进去，王拱辰却已在内窥见了我身影，高声问：&ldo;谁在那里？&rdo;

我自一丛翠竹后现身。他看清楚我容貌，竟能认出：&ldo;原来是你，中贵人！&rdo;

当日我给他留下的印象应不算太糟，他迎了出来，目中颇有喜色，甚至请我入内坐。我略一笑，应道：&ldo;中官入玉堂坐，于礼不合。&rdo;

他笑意微滞，沉默下来。

我看看他手中犹持着的笔，道：&ldo;在下斗胆，请问王翰长，今日倡追尊之事，是为礼义，还是为仕途？&rdo;

王拱辰打量我，淡淡问：&ldo;中贵人任职于皇后殿中？&rdo;

我摆首否认。他亦不追问，说：&ldo;我也知道，张贵妃无德，今上所举功绩亦不足以令她封后，皇后在而倡追尊之事，不符礼制道义。&rdo;

&ldo;那是为仕途了？&rdo;我问。

他徐徐摇头，道：&ldo;中贵人也以为我是个只知曲承帝意的小人么？&rdo;

我淡笑不答，但说：&ldo;王翰长聪明睿智，自不会看不清日后政局。&rdo;

他亦浅笑，道：&ldo;张尧佐无才无能，贵妃薨后，张氏衰败是必然的。今上始终眷顾皇后，皇后又有十三团练为子，日后必将坐享太后之福。&rdo;

&ldo;既如此，王翰长为何还要提议追尊贵妃？&rdo;我再问他。

他坦然告诉我答案：&ldo;为报她瑞香花之恩。&rdo;

见我不语，他继续说：&ldo;她想要什么，就会为之努力，一定要达到目的，这点，我很佩服她。我前半生，常常瞻前顾后，喜欢的东西也不敢力争到底，以致失去了很多……所以，现在我愿意代她争取，以她想要的皇后名位，向她的坚持致敬。&rdo;

&ldo;不惜以前程为代价？&rdo;

他这样答：&ldo;我常做出错误的决定，在面临抉择的时候，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。&rdo;

我再无话说，最后向他道谢：&ldo;多谢王翰长坦诚相告。&rdo;

他对我呈出一抹友善笑容：&ldo;拾笏之恩，拱辰亦没齿难忘。&rdo;

温成

7温成

这一日，关于张贵妃治丧事宜，宫中几位都知曾有过一场争论，其中多数认为今上既有追册的意思，不若即将张贵妃灵柩移往皇仪殿，而张惟吉力排众议、强烈反对，说此事须翌日与宰臣商议后再定。

文彦博罢相后，今上又把陈执中召了回来，已复其相位。次日在朝堂上，王拱辰力争于群臣之前，坚持请求治丧于皇仪殿。陈执中见今上也有此意，最后终于点头许可，让参知政事刘沆为监护使，与石全彬等人负责处理丧礼事宜。

当这消息传到禁中时，张惟吉老泪横纵，望正殿方向顿首叩头，直叩得额头上血迹斑斑。

&ldo;陛下！&rdo;他哭泣着，高声质问，&ldo;不能正嫡庶，何以严内外、正威仪、平天下？&rdo;

为张贵妃之事抗争的远非他一人。次日今上宣布辍朝七日，四日后，追册张贵妃为皇后，以后又陆续下诏令，为其立小忌、立祠殿，皇后庙祭享乐章。这些决定中的每一条都遭到以台谏为首的大部分臣子的反对，进谏的章疏络绎不绝地被上呈今上，但也许正如皇后所言，今上觉得这是他可以为贵妃做的最后一件事，所以并不理睬这些反对者，唯一采纳的，是枢密副使孙沔关于张氏谥号的修改意见。

起初今上为张氏赐谥为&ldo;恭德&rdo;，显然这美谥与她生平所为严重不符，群臣嗤之以鼻。后来孙沔找了个令今上易于接受的理由来进谏：&ldo;太宗四位皇后的谥号皆用&lso;德&rso;字，乃是从其庙谥。今恭德之谥，又是以何为依据？&rdo;最终今上从其所请，将张氏的谥号改为了不温不火的&ldo;温成&rdo;。

因谏言不被接纳，多名台谏官自请补外。而其后张氏丧礼越制，两名礼院官员，同知太常礼院、太常博士、集贤校理吴充与太常寺太祝、集贤校理鞠真卿为此将奉行丧仪的礼直官移交开封府治罪，因此激怒了负责治丧的执政刘沆等人，于是建议今上，以吴充知高邮军，鞠真卿知淮阳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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