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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长兄铺床拂席（第1页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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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兄铺床拂席<p>

——若人<p>

夜雨淅沥地落在窗外的灯光里，村子彻底静下来了，欢蹦乱跳的狗仔亦收起了清脆的吠声，蛩声断，鸟儿睡，独留我看守黑漆漆的夜色，浓稠的夜色被雨水搅和得更加浓稠，推开的窗口像是镶嵌着一副无底洞的墨画。<p>

他也睡了吧！在火车上颠簸了好几个昼夜交替，纵是一身钢筋铁骨，又如何抵得了火车换公交车，公交车换乡村面包车，面包车又换步行的反复交织？十九岁的大美年纪，如何就跳进了生活的苦海，浮沉不定？他从世界工厂东莞而来，这个村子叫故乡，脚上拖着拖鞋而来，裤筒瘦削，面容稚拙。<p>

“你怎么还穿着拖鞋回来？”我一边走一边指责他。“鞋在包里的。”他一如既往地解释说，一如既往的说话吞吞吐吐，一如既往的胆怯，一如既往的心怀阴影。他接着问：“爸爸有没有骂我？”“他骂你干嘛？”<p>

尘土飞扬的乡村公路上，往来车辆飞驰而过，我们走得很慢，一步一个脚印，公路弯弯曲曲的，好似一条长蛇直达天际，路很长，宛如时光的尾巴，细长而悠长。偶尔迎面走来几个同村人，谁也不想迈出第一步，寒暄几句，于是擦肩而过。今日之我是贫穷，还很清高，你不同我打招呼我也不打，我的下半生不指望任何人。<p>

到家后，我爹斜坐在沙发上，我们彼此只是笑笑，他却不曾笑，径自将手提包放在满是狼藉的四方桌旁便走出门去，立在门口，手足无措，四顾茫然。我们父子之间似乎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，玻璃的材质名叫后妈，于是，本已朦胧不清的毛玻璃愈发的毛，愈发看不清晰。<p>

房间众多，却没有一间收拾停当而干净的，每间屋子里都充满恶臭的垃圾。这些年来，后妈等人的秉性我是看得非常透彻的，新房一旦竣工，老房子立刻被抛弃，继而成了鸡鸭鹅的王国，从前使人感到清凉的院子如今到处铺满粪便，难以立足，那只年过花甲的老黑狗被囚禁在猪粪之间，独留一尺干燥的容身之地。人犹如此，狗何以堪？<p>

堆满垃圾的被抛弃的房间，不会有人主动去清扫的，连我如此勤俭持家的好男儿都被逼上了绝望，再也不会有人去打扫了。客厅是用来待客的，因此不得不偶尔清扫干净，否则那张世俗的多面的脸如何安置？肉眼看不见的房间姑且不必放在心上，反正外人是无法看见的。<p>

他是一个孤儿，裹在襁褓的时候，亲妈便狠心地离他而去，那样的母亲终究算不得母亲，她竟忍心抛夫弃子去服侍和抚养与自己毫无血缘的男人和娃娃，这样的女人如何称得上母亲？一只母狗尚且不忍抛弃幼崽，灵长的人啊，你怎能成功地超越了畜生的仁慈？<p>

有妈妈的孩子是块宝，没妈的孩子就连铺盖被子也没人弄。然而，古语有长兄如父的箴言，姑且就让我来发扬光大吧，长兄如母也是可以有的。孩子，别难过，没人为你铺床拂席，那就让我来；孩子，别悲伤，没人心疼你的风尘仆仆，以及长途跋涉，那就让我来吧。我从来不指望那犹如云里头的日头的后妈能为你做些温馨的事情，她的偏心和毒辣是你体会已久的，要不然，你怎么会越来越趋近呆痴傻的绝境，是人心把你虐待成这样的啊。<p>

床铺已整理好，我又为你换上干净的床单，你就凑合着睡吧！且不用管地上的垃圾如何肆虐地盯着你，也不要因乱七八糟的狼藉而难过，你知道的啊，这七八年就是这样熬过来的呀。你就像地上的狼藉和垃圾，无人照料，无人关怀，但是，今日的你却长得那么干净而挺拔，胜过那淤泥里钻出来的莲千倍万倍。<p>

孩子，别难过，那些拖油瓶和你不是兄弟姐妹，你永远体会不到他们的温情，他们是孤立，是围攻，是呵斥，是毒打，是谩骂，是无尽嘲笑啊。孩子，我不是要你记住仇恨，我也不希望你去报复，你要学会的只有一件事，那就是爱憎分明的自强不息。在漫长而痛苦的童年时光里，我坚信曾有那么一些人对你施以援手，有的给了你一块面包一瓢水，有的则在无形中给予了你美丽的憧憬和强烈的希望，使得你艰难地活到现在。是的，我对你的厚望仅此而已。<p>

我欠你的陪伴和关怀，请允许我穷尽此生来补偿你。你没有妈妈，可是，你有的是长兄如父、长兄如母。夜已深，你疲累的鼾声隐隐地飘上苍穹，它会勾勒出美妙的图画，那便是忽远忽近的未来。<p>

末了，我再给你讲个晚安故事吧。前些日子，小狐狸游学归家，我悄悄地告诉你，她家的房子一点也不多，也不很大，刚好容得下她的爸爸妈妈和弟弟，然而，她的妈妈是世间最好的妈妈。我这么夸她的妈妈可不是随便乱夸的，小狐狸的小床上，那花格被子叠得整整齐齐，干干净净，保证一粒尘土也摸不到，我说的是光屁股摸不到尘土，一颗也不。<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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