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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1章（第1页）

绿萼见门外无人，这才道：&ldo;法寂长老天不亮就被信王世子的两个心腹小厮用车接走了。因世子殿下要朝请，所以不得亲自来。这两个小厮本来奉殿下旨意，要进来给姑娘磕头的，因姑娘睡着，这才作罢。殿下命奴婢捎一句话给姑娘。&rdo;

我随口问道：&ldo;什么话？&rdo;

绿萼道：&ldo;殿下说，可趁此良机辞官出宫。&rdo;

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，拂去素裙上几丝曲卷的长发：&ldo;出宫又如何，不出宫又如何？&rdo;

绿萼自镜中看着我，怯怯道：&ldo;奴婢以为，殿下说得有道理。姑娘出了宫，就不用整日对着圣上了。且……&rdo;她欲言又止，终是咬了咬唇，鼓足勇气道，&ldo;且他身边的美人那样多，过个三两年，就会忘了姑娘。姑娘来日便能嫁给世子殿下了。&rdo;

我啪的一声将白玉栉拍在桌上，绿萼身子一颤，忙跪了下来，垂头不语。我冷冷道：&ldo;这话是他让你说的，还是你自己要说的？&rdo;

绿萼道：&ldo;奴婢……奴婢是真心这样想的。奴婢觉得，殿下待姑娘真的很好。&rdo;

我哼了一声道：&ldo;我若出宫后可以嫁给他，他现在也不会另娶旁人了。&rdo;绿萼抬起头，茫然无语。我扶她起身，叹道：&ldo;这样的话以后休要提起。&rdo;

绿萼站起身，慢慢梳着头发，不敢再发一言。昨夜自从宫中出来，便一直披头散发。经此一夜，发梢纠结成一团，再难理清。然而我的心，却和窗纸一样，越来越亮。良久，绿萼道：&ldo;世子殿下说朝请回来，他还要来拜祭老大人，姑娘可要见一见么？&rdo;

我摇头道：&ldo;我要歇息了，谁也不见。他既然要来，就把芳馨姑姑送出来的白玉珠备好，替我还给他吧。&rdo;

第三章哀哀父母

梳妆已毕，弟弟朱云进来请安。十三岁的少年，已高我半头。脸上的稚气尚未全部褪去，神情却甚是坚毅。他大步走进暖阁，深深一拜：&ldo;小人朱云拜见大人，大人万福。&rdo;

我含泪扶他起身，细细端祥。但见他一脸风尘倦色，脸上几道皴裂的细纹，肌肤粗冽干冷。他炽热明亮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，双目如清晨幽谷，油然蒸出一层雾气，&ldo;二姐，你瘦多了，脸色也不好。&rdo;

我拉起他的手，欣慰道：&ldo;你长高了，也很健壮。可以独力办事，为母亲分忧了。天天在外面骑马，可辛苦么？&rdo;

朱云道：&ldo;二姐怎知我天天骑马？是母亲和大姐写信告诉你的么？&rdo;

我微微一笑，翻过他的掌缘道：&ldo;何须母亲说？你背阔腰挺，肤色黝黑，说明你常在室外打熬筋骨。你双腿外曲，这是你常年跨马，双腿夹住马身的结果。你的左手的虎口、五指、掌心至掌缘都有厚厚的茧子，这是大力勒缰所致。你右手的掌缘触手粗糙，只有薄薄一层老皮，说明你右手并不经常抓缰绳。那么你的右手必是执兵器。是什么兵器？&rdo;

朱云目光一闪：&ldo;他们都说宫里的朱女丞断案如神，果然一回家来便将小弟当犯审。如此小弟倒要考考二姐，小弟平日在马上都用什么兵器？&rdo;

我拿起他的右手细细看了半晌，道：&ldo;你用的是铳棍。&rdo;

朱云奇道：&ldo;二姐怎知我用的是铳棍？&rdo;

我轻轻抚着他的手心，心疼道：&ldo;你的手心到手背有一圈稍稍白皙，并有勒痕，这是因为你用布条或皮带缠过。而你手心有轻微的红肿脱皮，这是被烫伤的痕迹。只有火器才会发烫，以至于你要用布条缠住手掌来拿。我知道火器厂有一种铳棍，长六尺五寸，重十斤，上身细直，下身铁连心，外用竹藤漆包裹，she程一百余步，可连发两弹，步兵骑兵皆可使用。将弹子发出后，缓则装弹，急则作闷棍使用。而那时铳管常常还有些热，但铳柄并不会热。但是你常常将铳倒转，拿着铳管用铁柄击打敌人，久而久之，手中肌肤轻则红肿脱皮，重则疼痛溃烂。是不是？&rdo;

朱云极力掩饰惊奇之色：&ldo;二姐竟知道我倒拿铳棍。&rdo;

我微笑道：&ldo;铳棍的铁柄上包着竹藤漆，一是防滑，二是防热。你何苦要倒着拿？&rdo;

朱云脸红道：&ldo;那铁柄重，倒着拿这么一下‐‐&rdo;说着右手娴熟地一挥，一股劲风撩起我的碎发，&ldo;像铁锤一样，比当棍子使有用。&rdo;

我摇头道：&ldo;这铳棍在制造之初，便考虑过前后分量，自然是当棍使顺手。&rdo;

朱云不屑道：&ldo;我有的是力气。只要有力气，不论当棍使还是当锤子使，不都可以吗？&rdo;

我无奈一笑，取过一只青瓷小盒，以指尖挑起一点蛇油，涂在他脸颊上的皴裂之处，怜惜道：&ldo;你这样刻苦，无非是想进神机营或是禁卫火器部。你把铳拿成那种怪模样，你想想，长官会要你么？&rdo;

朱云道：&ldo;二姐如何知道我想进神机营？&rdo;

我又好气又好笑：&ldo;才觉得你聪明，便又犯浑了。你练得脸都黑了，难道是为了好玩的么？&rdo;

朱云咧嘴傻笑，牵动脸上的小口子，便拿手去摸。直到此刻，他才露出了我自小见惯的弱弟本色。我一拍他的手道：&ldo;才涂了油，你手脏，不准乱碰！那铳棍是谁给你的？&rdo;

朱云道：&ldo;自然是世子哥哥。那铳棍是陛下赏给信王府的，我好容易才问世子哥哥央了来。那匹青骢马也是世子哥哥送给我的。&rdo;顿了一顿，又道，&ldo;那铳棍我用了大半年了，竟然一次都没有炸膛，当真结实！&rdo;

我微微一笑，柔声道：&ldo;那你可要好生练习，不要辜负世子的美意。只是闲来也别忘了读书。&rdo;

朱云双唇一颤，接着双目一红，泪如泉涌。他忽然抓起我的双手，直挺挺地跪在我的面前道：&ldo;二姐如此神断，定要抓出害死爹爹的真正凶手才好。&rdo;

我知道他已经忍了许久。我扶他起身，拿了帕子拭去他脸上的泪珠：&ldo;别哭，泪水一浸，伤口该疼了。&rdo;

朱云一怔，忽而问道：&ldo;二姐是不是知道了？&rdo;

我指着一桌子的清粥小菜道：&ldo;用过早膳，你先告诉我你这一夜都在城外查到了什么。&rdo;

朱云虽是焦急，却仍是顺从地点了点头，大喇喇地往杌子上一坐，彬彬有礼道：&ldo;二姐请用。&rdo;我见他遇事能忍耐，倒颇有几分父亲的品格，不觉甚是欣慰。

他吃得虽快，却还算斯文。一时撤了早膳，我命绿萼在门外守着，方携了朱云的手，同坐在榻上。朱云正要说话，我一摆手，道：&ldo;从前天早晨李湛之来我们家借银子开始说。&rdo;

朱云一揖，恭敬道：&ldo;是，二姐容禀。腊月廿九一大清早，一个穷酸的中年书生到长公主府偏门来寻父亲，被一层层报了进来，父亲亲自出去将他接进家里坐着。&rdo;我正要问这李湛之什么模样，朱云便道，&ldo;这李湛之看上去比父亲年长五六岁，两只眼睛常眯fèng着，大约是看不清东西。他一来便哭个不住，说是近来母亲生病，自己问左邻右舍借了许多钱买药看病。谁知昨晚母亲忽然病故，他实在拿不出钱来发丧，所以特地进城来，问父亲借些。这时……&rdo;他想了想，接着道，&ldo;父亲说了一句奇怪的话：&lso;平日我常肯拿出钱来孝敬老母亲，你从未要过。故此我以为，你并不缺钱花。这会儿母亲病了，你要借钱看病，何不一开始就问我借？这是不把兄弟当自己人么？&rso;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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